禿子王叔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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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都沒有寫什麼了。面對讀者渴望的眼神,我甚至有些瑟縮。

禿子王叔美文

彷彿一夜之間,秋就來了。坐在書桌前,放眼窗外,這是秋天嗎?腦海裏一直懷疑,但這明明就是個秋風起兮的日子。一度喜歡秋,喜歡菊花布滿陽臺,喜歡愛人清晨給菊灑水的身姿。多少年了,那首“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的句子,依舊在心底喚起莫名的惆悵與嚮往。

清晨的幽深巷子裏,醬菜車遠遠地叫賣聲,一陣又一陣劃過我心田。衝動的下樓,想再看看那些五顏六色的醬菜,不巧房東女人正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打量着我,我有些失意,一樣奔向那一三輪車的菜壇。

每每這時候,童年的繽紛就在眼前繚亂,一塊黃色的窩窩頭,總是伴着一塊母親淹的幹蘿蔔。那時候,也有比這更繽紛的醬菜車,是隔壁的王叔,推着一個木輪車的美夢。

清晨,還在睡夢裏,就被王叔地喊聲驚醒,媽媽總煩躁地說:“這個王禿子,還讓不讓人安生!”

我會衝出去,奔到王叔的車前,把那一樣一樣的醬菜,看個透徹。那個年代,在我們家裏花錢的東西幾乎是吃不上的。別人眼裏的王禿子,我從不這樣喊他。王叔很瞭解我的心情,在我對着他的醬菜車啃手指的時候,他就拿起一個大的榨菜,放到我手裏。我眼裏溼溼地看着他:“王叔,媽不讓吃別人的東西!”

他眼裏滿含慈愛,大聲地喊着:“我是外人,我是外人嗎?”

看他生氣,我抓過榨菜,跑去一個荒蕪的院子裏,啃了起來。那一手的紅調料,真像一幅畫,開在我小孩子亮麗的心田。這件事情從來不敢去給母親說。

吃完鹹菜,玩到黃昏,路過小河邊的時候,喝了滿滿一肚子水,滿足地回家。

晚飯吃得很少,母親摸摸我的頭:“生病了嗎?”

我搖搖頭,拍着小豬一樣的肚皮,示意母親我不會生病。

王叔的鹹菜味道很特別,吃完總使我回味大半天。吃王叔的鹹菜,常常感覺虧心,就幾天早晨都不再出來,聽着他的叫賣聲經過,心裏撩起火樣的感情。不想去吃鹹菜,而是渴慕那整車家家酒一般的美夢。

然後,幾天過去,王叔的喊聲經過,又忍不住跑出來。看到王叔,含羞地想掩身。王叔看到我,便喊罵起來,“小兔崽子,看到禿子跑什麼,過來!”

我慢悠悠地晃過去,又是一塊鹹菜,還多了一隻菜豆沫,不知爲什麼,那次我哭了。

王叔笑呵呵地說:“看,看,是不是在家裏不聽話,挨母親罵了!以後要好好聽話,母親帶大你們多不容易。”

其實沒有,但我點點頭,又跑去那個荒蕪的院子,美美地吃了一頓。吃完,舔舔滿手的紅,那迷人的酸味,使我滿足。我坐下來,靠在樹幹上,眯起眼睛,想小孩子的心事。

太陽升高的時候,有一道強光射着我的眼睛。我趕緊站起來,順着折射的光線走過去。

天哪!走近才發現原來是一隻金色的戒指。我心有餘悸地把它撿起來放在手心裏,心裏嘭彭亂跳,是誰丟的戒指?

以後的日子,我天天跑去那個荒蕪的院子,希望能遇到丟失戒指的人。一週過去,沒有人來找這隻戒指,我放心了。

另一個清晨,王叔的醬車吱扭地經過,我匆忙跑出去,帶翻了一隻小板凳。

媽媽喊起來:“這是幹什麼,胖胖,火燒尾巴了嗎?”

我跑到王叔車前,他立刻高興地笑起來,一塊豆沫,一塊鹹菜,王叔每次都給我換一種口味的鹹菜。

我沒有接鹹菜,而是遞給他那枚戒指。他拿到手裏,仔細地看着,吃了一驚:“哪裏來的!是不是偷媽媽的,快送回去,以後不可以隨便把媽媽的東西拿出來!”

“王叔,是我揀的!”

“哦!那麼容易就能揀金戒指,哈哈!那以後禿子就不用賣鹹菜,陪你揀金戒指去嘍!”

看來王叔一點也不相信我的話。

“真的,王叔!”我指指旁邊,“我從那個荒蕪的院子裏揀的,我在那等了好幾天都沒人找,王叔,我送給你!”

王叔放在嘴裏咬一咬,“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可不敢要!”

“王叔,那你就幫我保管着,哪一天碰到別人要找,我們再還給他!”

王叔看了我一眼,點點頭。我抓過王叔的手:“來,我幫你戴上去!”

王叔左看右看,問我:“好看不?”

我笑着點點頭。

那以後的日子,王叔就戴着這隻金戒指賣鹹菜,以期望能找到失主。我們每次見面,他都伸開手指,把戒指亮給我看。看到那枚發光的戒指,我們不約而同地笑了。我心裏隱隱期望,失主不要找來,因爲這畢竟是我送給王叔的.唯一禮物。一天天的擔心,我卻沒有察覺,王叔出大事了。

那天早晨,意外沒有聽到王叔的叫賣聲,沒有那熟悉的木輪車經過,我的心一陣失落。被媽媽喊起來,就聽到外面有哭聲傳過。

我問媽媽:“外面怎麼了?”

媽媽說:“你小孩子操什麼心,是王禿子昨晚死了!”

“啊!”我大吃一驚,連鞋子都沒有穿就跑了出去。

王叔的門前聚集着滿滿的人,還有公安局的人。我的頭驀地漲大起來!從人縫裏我鑽進王叔的屋子裏,只見王叔面部一灘鮮血,他躺在地上,眼睛緊閉着。

我走過去,公安叔叔喊了一聲:“誰家的小孩,出去!”

我膽子大起來,我沒聽他的話,走到王叔身邊,拉過他的手,天哪!那枚戒指怎麼不見了?

就是這隻戒指奪去了王叔的生命。

那夜,看到媽媽睡去,我躺在媽媽身邊,捂着嘴不敢弄出聲音,眼淚流滿面頰。朦朧中,王叔拿着豆沫和鹹菜,來到我身邊,他摸着我的頭:“胖胖,好好聽話啊!叔叔再也不能給你鹹菜了!”

當公安局槍斃了殺人兇手,我知道殺害王叔的人,是爲了得到這枚戒指的時候,我已經進了一年級,成了一名小學生。

那天,我們正齊聲朗讀:“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我的心飛走飛走飛走,飛回到一個彩色的夢境,飛回到王叔的醬菜車前。讀着,讀着,我的淚又溼透了眼睛。

老師走過來:“怎麼了,王胖?”

“王叔,王叔!”我哽咽着:“我想他!”

老師摸摸我的頭,帶着一絲滄惻,“人,都有歸去的一天,讓我們好好懷念他!你會長大,早晚你會明白,王胖,你是個懂事的孩子!”

“可是,老師,爲什麼人死不能復生,讓我的好王叔再活一回吧!”

三十年後的我,又站在這一車醬菜前。與之不同的是,這是一輛三輪車,而當年是一隻木拖車。車前忙碌的男人取代了王叔,那個一輩子沒有結婚,卻深深喜歡着一個小孩子的禿子。

我親愛的王叔,三十年的歲月,每想起你,我的眼淚就不會停止。

故鄉的秋天是個什麼樣子?如今,跋涉流浪的我,再也不曾領略。

王叔,你教給了我多少做人的道理!你的醬菜車在我耳畔吱扭的時候,我們就註定了今生的緣分。

只想用一枚戒指點亮你孤寂的人生,卻哪裏想到,這又給你添了永久的傷痕!

我恨自己!我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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