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人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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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情者:寡婦加繆 獻給永遠無法讀此書的你(a) 在馬車上空……一輛簡陋的馬車行駛在佈滿碎石的路上,黃昏中,大片的烏雲朝着東方疾飛。三天前,大團的烏雲聚攏在大西洋上,西風一到便開始滾動,先是緩緩的,隨後越飛越快,飛過秋季鱗光閃閃的海面,直撲大陸,在摩洛哥的山脊上散成雲絲(b),在阿爾及利亞高原上聚成雲團,在接近突尼斯邊境的上空,試圖飛向第勒尼安海,融人其中。這好似一座無邊無際的島嶼,北邊是翻騰的大海,南邊是凝結的沙波,雲層在其上空疾行了幾千公里後,從這片無名之地經過,速度僅僅稍快於幾千年來帝國與種族的變更。此時雲層已無力飛馳,有些已形成大大的雨滴,稀稀落落地砸響在坐着四個乘客的馬車頂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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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吱吱嘎嘎地行駛在一條線路清晰卻未夯實的路上。時而,鐵輪或馬蹄下進出一星火花,燧石打在車體板上或被壓在車轍鬆軟的土裏,發出沉悶的響聲。兩匹小馬嘚嘚兒前行,只偶失前蹄,挺着前胸拉着裝有傢俱的沉重車子,以各自的步調奔跑着,將道路不斷地拋在後面。其中一匹有時噴着響鼻,打亂了馬步。於是,趕車的阿拉伯人拽響它背上陳舊的纏繩(*),它又重新有節奏地奔跑起來。

挨着車伕坐在長凳前邊的是個法國人,三十來歲,面色沉靜,眼睛望着腳下晃動着的.兩匹馬臀。他挺結實,矮胖,長臉,高高的額頭棱角分明,剛毅的下巴,明亮的雙眼,儘管已過了季節,仍穿着一件人字斜紋布上衣,三粒釦子按時尚一直扣到了脖領,短短的頭髮上戴着一頂輕便鴨舌帽(c)(d)。當雨滴開始在車頂篷上滾動時,他轉向車內大聲問着:“還好嗎?”卡在第一條長凳和一堆舊箱子、舊傢俱中間的另一條長凳上坐着一個女人,衣衫破舊,圍着一條粗羊毛大披肩。女人對他微微笑了笑,答道:“好,好。”她同時做了一個表示歉意的手勢。一個四歲的小男孩睡在她的懷裏。她臉色溫和,五官端正,黑黑的捲髮恰似西班牙女人,小巧的鼻子直挺,栗色的眼睛美麗而熱情。不過,此時,這張臉上有某種觸動人心的東西。那不僅僅是一時流露出的疲憊或某種類似感覺的痕跡,不是的,倒是有點萬事漠然,心不在焉,正是某些無邪之人慣有的神情,這種神情正時而掠過美麗的臉龐。在她那極爲善良的目光中,時而會摻進一絲轉瞬即逝的毫無道理的恐慌。她用她那因幹活而變得粗糙、骨節粗大的手輕輕地拍着她丈夫的背說:“還好,還好。”隨即,她停止了微笑,目光望着車篷下的道路,路上的水窪已開始泛亮了。

男人轉過身來對着沉靜的阿拉伯人。他頭上裹着系黃色細繩的包頭巾,穿着在腿肚上方綁緊的寬襠肥褲,顯得很粗壯。

“還遠嗎?”蓄着濃密白色小鬍子的阿拉伯人微微笑了。“八公里,你就到了。”男人又轉過身來,雖無笑容,卻很關切地望着他的妻子。她的目光並未離開地面。“把繮繩給我。”男人說。‘好的。”阿拉伯人說。他把繮繩交給他,男人跨過去,阿拉伯老人從他身下滑向他剛離開的座位。男人拉了兩下繮繩駕馭住馬,馬調整了奔跑的節奏,忽地拉直了繮繩。“你識馬性。”阿拉伯人說。“是的。”回答簡短乾脆,男人毫無笑容。

光線已暗,天驟然黑了。阿拉伯人把放在左邊的方形燈籠從鎖橫頭上取下來,轉向裏面,劃了好幾根粗頭的火柴才點亮了燈籠裏的蠟燭。然後,他又將燈籠放回原處。小雨沙沙地下着,落雨在微弱的燭光中閃着亮,淅瀝的雨聲充滿了周圍黑暗的世界。時而,馬車駛過一叢叢荊棘,掠過微光下閃現的矮樹。而此外時光,它行駛在荒野之中,由於黑,荒野愈加顯得廣袤無垠。只有燒荒的味道,或突然而至的濃濃的肥料味兒,才讓人想到此時路過的是一片已開墾的耕地。女人在駕車人身後說着話,他拉了拉纏繩,身體向後仰着。“一個人也沒有。”女人重複道。“你害怕了?”“什麼?”男人又重說了一遍,不過這次是在喊。“不,不,跟你在一塊兒不怕。”但她顯得有些憂慮。“你不舒服嗎?”男人問。“有點兒。”他催馬前進,迴盪在夜幕中的又只有車輪軋路及八隻馬蹄鐵掌踏響路面的巨大響聲了。

這是1913年一個秋天的夜晚。乘客兩小時前從博恩火車站出發,他們是在三等車廂的硬板凳上坐了一天一夜後從阿爾及爾到達那裏的。他們在火車站找到這輛馬車和阿拉伯人,他正等着把他們帶到二十多公里外,一個小村莊附近的一片墾地去,男人要去經管這片地產。費了不少工夫才裝好箱子及其他物品,道路坎坷更使他們耽誤了時間。阿拉伯人好似察覺了同伴的擔憂,對他說:“別害怕。這裏沒有強盜。”“強盜到處都有,”男人說道,“不過,我有備而來。”他拍了拍鼓鼓的口袋。“你說得對,總會有些瘋子。”阿拉伯人說。

這時,女人喚她的丈夫:“亨利,我不舒服。”男人說了句粗話,又催了一下馬(a)。“馬上就到了。”他說,過了一會兒,他又望向妻子。“還難受嗎?”她朝他心不在焉地笑笑,笑得有點怪,卻看不出難受。“嗯,很難受。”他繼續關注地望着她。於是,她又表示歉意了。“不要緊,也許是坐火車坐的。”“看,村莊。”阿拉伯人叫道。的確,在路的左前方,他們看到了索爾弗裏諾在雨中閃爍的模糊燈光。“可你要走右邊的路。”阿拉伯人說。男人有些猶豫,轉向他的妻子問道:“去家裏還是去村莊?”“噢,回家吧,回家好些。”稍遠處,車子向右拐,駛向那個等待着他們的陌生的家。“還有一公里。”阿拉伯人說。“快到了。”男人對他妻子說。她無聲地哭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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